【1928年初夏深夜】“主席炒股公司，教导队出了人命！”警卫员推门就喊，几乎连喘气的工夫都顾不上。屋里灯光摇晃，井冈山的夜风顺势卷进来，带着湿冷。毛泽东抬头，只问了一句：“是谁？”这句问话，像落在山谷里的石子，激起涟漪，一场棘手的抉择，就此展开。
彼时的红四军正筹建工农革命军教导队，目的是把零散的新兵和地方武装锻造成骨干。队长吕赤、副队长陈伯钧，一个稳重，一个泼辣，四川同乡，同是黄埔武汉分校学生，人缘都不错。山里枪支弹药紧俏，一支稍像样的驳壳枪在同志们眼里都是宝贝。陈伯钧手里那支旧手枪，扳机毛病不少，可他珍惜得很。几回合下来，把枪修好成了他的心头执念。
出事那天傍晚，吕赤带队出去“取款”（打土豪），陈伯钧在驻地蹲着磨扳机。夕阳落山，他终于把保险和击针调顺，兴奋得像孩子，掰着指头等吕赤回来显摆。夜色沉下，山道里传来脚步，吕赤刚踏进院门，陈伯钧就迎上去：“队长，枪修好了，不再是半斤铁！”话没说完，食指不经意一扣——嘭！火舌窜出，子弹擦着油灯光直奔吕赤面门。没人反应过来，吕赤应声倒地，鲜血浸透了尘土。
教导队一片慌乱。战士们把陈伯钧围在院子里，有人握着枪托怒吼：“误杀也是杀！要偿命！”陈伯钧像被雷击中，腿软得站不稳，舌头打结：“我、我不是故意的。”他抬头看看星空，又低头看满地血，眼眶通红却挤不出眼泪。
军法很简单：兵杀兵抵命，何况副队长打死队长。问题是，井冈山处境艰难，干部奇缺，把陈伯钧处决，教导队瞬间群龙无首。毛泽东听完蔡钟（教导队党支部书记）口述的经过，沉默良久。屋外山风呼啸，他让人把士兵委员会请来，一起研究。
夜已深，油灯下的会议没有拍桌子，却分外压抑。有人坚持军纪不可破，有人忧心战斗力。毛泽东摆摆手，声音不高：“先弄清两件事。第一，陈伯钧是故意吗？看现场证词，属玩笑走火。第二，如果我们再处死一个好干部，是在替谁出口气？革命需要的是人。”他说到这儿停顿片刻，补了一句：“我们没有资本用枪毙去教育所有同志。”
灯火映着他的脸，众人不再吭声。毛泽东记得，1927年秋收起义失败后，他在河边散步，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教官跑来请教训练方法，两人边走边谈，水光倒映出青年人闪亮的眼神。那就是陈伯钧。后来脚伤养在井冈山小屋，他要下山去茶陵，也特地让陈伯钧护送。一路上陈伯钧谨慎机警，几次化险为夷；“这人可大胆心细。”毛泽东曾暗自评估。如今，人才难得，尤当珍惜。
士兵委员会仍觉得“不杀不足以平众怒”。毛泽东索性给出一条折中方案：“枪毙不合适，可罚得狠一点。打手心四十板，留党察看一年，并责成他承担吕赤未竟的训练任务，少一分成绩，顶翻倍处罚。”他说完，补充一句：“让同志们看到惩戒，也看到党对人才的珍惜。”
第二天清晨，山腰空地上，队伍整齐列队。毛泽东走到最前排，先向吕赤遗体脱帽致哀，低声道：“他是好同志，党会记住他。”随后环视全场：“陈伯钧误杀有罪，不抵命，但必须受罚。”说罢，警卫员取来竹板，陈伯钧脱下外衣跪地。竹板甫落，闷响一声接一声，他的手心迅速浮肿。有人皱眉，有人叹气，也有人点头。四十板后，毛泽东让卫生员包扎，又把陈伯钧拉到队前：“吕赤的工作，你扛得下吗？”陈伯钧眼眶通红，咬牙：“能！”
自此，陡然多了个“铁屁股”外号。每次突围、殿后、断后，陈伯钧都抢着上。一次攻打永新东固，敌骑兵绕后，教导队可能被合围，他带一个加强排死守山口近五小时，裤子被弹片割烂，屁股上中了两弹，却硬是拖到主力突围成功。队友揶揄：“屁股硬得像铁疙瘩。”绰号就这么传开。
1934年到瑞金，红一方面军准备长征，毛泽东在列队前点将：“伯钧，带三团殿后。”他笑着答“遵命”，却回头嘟囔：“看来屁股得再加一层皮。”周围炸开一阵哄笑。
二万五千里路，他几乎每战必伤，却也每战必起。到陕北会师，毛泽东三次设宴，席间拍着桌子大笑：“他屁股上的弹片比勋章还多！”众人举杯，帐篷里火光摇晃，寒风穿梭，却挡不住怀旧与豪情。
1955年授衔，陈伯钧被定为上将。一些年轻军官听闻当年的“命案”，满脸惊讶。有人问他：“首长，当时真不怕被枪毙？”陈伯钧不躲不闪，淡淡一句：“怕有什么用？枪走火害了同志，那是我犯的错。能留条命，全靠党信任，靠毛主席看得远。”说完，他拿指头敲敲桌面，“记住，军纪铁一样，你若真贪生怕死，纪律也救不了你。”
主观来讲，我始终觉得，这件事最耐人寻味的，并非“误杀”本身，而是革命队伍如何在严酷斗争与干部奇缺之间找平衡：不纵容过失，又不轻易折损人才。毛泽东选择了“留活路”，并非心软，而是一种战略判断——井冈山实打实靠人撑起来，人才就是第一兵源。当纪律和人才出现冲突，他把“教育改造”置于“简单清算”之上，这一点，很符合战争年代的实际需求。
1974年2月6日，上将陈伯钧病逝北京，终年六十四岁。追悼会上，老战友碰面，谈起那支走火的旧手枪，唏嘘良久。有人半开玩笑：“要是当年真的抵命，咱们后来的好多仗，还真未必打得这么顺。”这话听着轻，却道出一种沉甸甸的历史重量——一条活路，救下的不仅是一名将领，还有无数后来者的生命，以及一支队伍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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